二十八、纪元(4 / 6)
地推上前行的船,亲手拨开最后的锚点,自己则在逐渐沉没的孤岛上,目光伴随最后难解的眷恋与期许,平静地挥手告别。
你一下子转身,顾不得扶墙,蹚过黑暗冲回原地:“兰登,你到底怎么了?告诉我。”
他压过哽声响起的话语带着自愿溺水者的平静无奈:“没什么,09,不要耽搁时间了。”
你咬住下唇:“但你还没有行动。”
失色叹息与勉力安抚徘徊在话底:“我只是……有些累,稍微歇了歇,我现在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你骗我。”你挡住脸,声音颤抖,试着走过去几步却猝不及防被某物绊倒在地,你摔入一片血泊,温暖、粘腻与血腥温和地将你包裹,一瞬间带来仿佛婴儿摇篮般的安稳错觉。你跪在地上,摸索着寻觅过去,沿着血液汇集的湖泊溯流而上,颤抖着去寻找那眼涌着、流逝着生命力的蓬勃泉眼。你在黑暗中蹒跚,像孤独无依的幼崽,当你终于摸到温暖的躯体,你听到一声叹息,有如最后一声盖棺定论的锤音将你的希冀敲碎,“09,我已经走不了了。”
枷锁。你想到枷锁。最后在01房间扣住兰登四肢的枷锁,兰登将那四条械臂拧断了,但扣得极紧的四道环形锁碍于时间紧迫没有处理。其实你早该想到那不单纯的枷锁,不是吗?它是艾伯特通用型号的、你曾经给兰登扣过的,环形锁,一旦拉开一定距离便骤然合紧铰断的环形锁。空间跳跃点不知让你们迁跃了多少光年,环形锁也早已启动铰断他的四肢,他比你高大那么多,现在他只留下一具躯干,又轻又小,像个孩子一样可以被你抱在怀里。你喉咙阻塞,双眼滚烫,脸埋在他肩窝时没有哽出任何声音,大量不明来源的粘液从眼眶里崩溃滚出,在柔软的发间积攒一小簇一小簇胶质。他胸膛的起伏如海浪推动你,声音轻柔疲倦,仿佛随时会沉入梦乡:“舰船被击毁的不是推进器,而是能源舱,最迟叁分钟内就会爆炸。逃生舱是单人的,足够你启动逃离,但不够你把我搬进去再去另一个……我走不了了,09,但你可以。”
“走吧,09。”
你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笑出声。如果最后那一刻你驾驶的动作快哪怕一秒呢,如果你提速上那么一档呢,如果你提早识别出那是自动锁呢,如果你快那么一步销毁01呢,如果你早早发现视觉系统被监控呢,如果你保护他没有在空间站被抓住呢,如果你没有遇见过他呢。无数个通向希冀道路的如果被砸得粉碎,留给你的只有绝望的现在,你想到血与肉的实验,森林中的小屋,电梯中交换的吻,一个故事勾起一个约定,戒指,鲜血,礼服,碎片,星云,你想到一切美丽虚幻的东西,到最后你看到01站在黑暗尽头,早已死去的亡灵冲你大笑,冲你低语,冲你张手。自由是假的,希望是幻象,互相救赎是镜花水月,爱与未来是海市蜃楼,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乌龟,忒修斯永远走不出迷宫,伊卡洛斯蜡做的翅膀触不到太阳,西西弗斯永远赎不清他的罪孽,盲人永远得不到光。
“09,”你听到兰登的声音,抬手抚摸他的脸庞,温热的液体灼穿你的皮肤,不如血液粘稠却和血液一样滚烫,“你知道古人类神话传说中的安德罗墨达吗?她是古代某个国家的公主,因为得罪了海神之妻,被海神派遣海怪来永远蹂躏践踏她的国土,唯一的救国方法是将她绑在海崖的礁石上献给海怪。虽然这么说有点不伦不类,但我在同族中的位置接近那个公主,残存的人类在数百年的进化交配中早已变了物种,唯一符合严格人类定义的只剩下我,只有我可以让01的自我销毁程序启动。组织里很早就有计划用我的生命去换01的毁灭……我同意了,不仅仅是因为我身为人该尽的职责。”
他的声音轻柔低迷,像飞速下落的流沙触及你的肤底,“还因为你,09。十叁年前我独自逃离囚笼,却丢下了你,从此你成为我的枷锁与梦魇,当我在星港游荡,我驾驶飞船渡过星河,我笑着同朋友交谈,我在工作中夺取某人的生命,我游历过无数星系目睹无数波澜壮阔的绮景,每时每刻,我都在想着你,我从未……真正地自由。如果那就是销毁01解救你的唯一方法,我愿意。”
他轻轻地笑起来,苍白失色的微笑中带着孩子气的满足:“然后我做到了。”
“从今往后,你可以去宇宙任何一个地方,可以登陆任何一个星球,可以游览任何风景,可以在玫瑰般的星云里嬉戏也可以在土星般的星环上漫步,鲜花,宝石,美景,奇遇,这些都是属于你的……或许还会遇到一个爱着你也值得你爱的人。”
你摸索到他柔软又湿漉漉的嘴唇,他抿着唇笑起来,声音却崩溃般颤抖。
“你自由了,09。”
“不对……”你茫然摇头,“我不会自由的,你只是把我变成了曾经的你,让我永远背负着你死亡的枷锁痛苦渡日,你只是……变成了另一道束缚我的枷锁。”
他的嘴唇在你指下颤动,似乎要吐出什么模糊字句,你牢牢捂住他的唇,那股时常徘徊在你思绪深海的自毁欲望在此刻如海啸袭来,让你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,一把将其扭断,金属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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