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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–曖昧本就总是旁观者清(1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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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冽的空气环伺城市空间里的每个隙缝,今年的第一场寒流,宣告着时序进入冬季。

正式入冬之前,莘玥的爷爷的身体状况,奇跡似的由病危中逐渐转好。

连主治医师都说,这是几乎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。

随着后续的观察和医疗团队的縝密诊断,依照爷爷身体转好的状况,未来还能拥有安享天年许多年的福分。

全家人皆对此份奇蹟般的恩惠心怀感恩,家里面在前段时间瀰漫着的焦虑不安氛围,也总算转为安稳寧和。

莘玥永远记得,那日纪宇安送她回到家中时,下一刻刚开车回到家中的爸爸,一下车就牵起她的手,焦急万分的说要带她到医院的时候,她一瞬间像失了重一般头晕目眩的感受。

坐在副驾驶座,她偷偷覷着专注望着挡风玻璃前画面的父亲的脸庞,眉眼深锁,写满深沉伤痛的侧顏。

她立刻明白,爸爸正在焦虑,因为他将要失去重要的父亲了。

那是与面对的决心矛盾背离,却又相偕窜升的心情。

想要勇敢,又害怕不能恐惧。

既是已做足了心理准备,但那份对命运直面的勇气,却掺着细细密密的鑽心寒刃。

父亲和她一样,都可能将要失去为自己撑起广厦之荫的人了。

从家里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,气氛冷寂无语。

莘玥是升上中学开始,才开始在父亲或母亲单独载她的时候,坐上副驾驶座的。轿车沿途平稳行驶,一路上,她几乎都半侧着着身,望向车窗外,路灯的光芒照出朦朦胧胧的夜景,衬得浅浅映在车窗上的她的脸蛋,和父亲握着方向盘的侧影,有些晦暗凄楚。

或许是心情的缘故,平常的她也喜欢在坐车时望向窗外,什么样的风景她都觉得有滋有味又充满意境。

肯定是因为心情的缘故,她和爸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歷,他们可能要去见爷爷最后一面了。

上个週末,例行的到医院陪病时,她买好了爷爷指定的下午茶,独自回到病房时,在门边听见了爷爷的声音。

顿住了脚步。有些既视感的情境。

相似的画面,只是当年的场景是在家里面,爷爷的书房外,而非这位于医院里侧区域的单人病房门口。

「长孙就是莘玥。讣闻的写法会关係到外人对她的目光,这一点无论到时候葬仪社用多少传统劝说,都要坚持。在我死亡之后,没有男女之别的对待我的孙女,这是我的底线。」爷爷缓慢发涩的嗓音,显露着声音主人身躯的老迈,明明话音沙哑艰难,却字字清晰郑重。

来不及听里头与爷爷对话者的回应,莘玥赶紧掩上门,握着门把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,装着下午茶的纸袋掉落在地面上,发出粗礪纸张与瓷砖摩擦的声音,掩盖住她尚未来得及捂住嘴唇,便从喉间洩露的失声啜泣。

这就是最疼爱莘玥的爷爷,从最初到身体逐渐衰弱,被医生宣告将不久于人世之时,都心系着她多年来日日怜爱,悉心教养的宝贝孙女,待莘玥最是慈蔼,最重视莘玥的长辈。

莘玥心里惶然。可能将会失去爷爷的预告使她肠断伤悲;然而,想到未来的人生中,从此便会失去了这样一个为她着想,在乎她感受和自尊建立的长辈,更使她心如掉落海洋般浮沉惶惑。

她害怕失去爷爷之后,自己原本便被罩上性别偏见的地位,变得更加岌岌可危;害怕她从此就只会是外人和父母亲口中的「女孩子」,而非拥有被独立判定能力与条件的个体;害怕自己不再是「周莘玥」。

这份预期自己即将变得孤立无援的惶然,使她既无法放任自己完全陷入情绪消沉的伤感,也对可能发生滔天鉅变的将来坐立难安。

在那之后接连几日,莘玥一直是处于极度消沉且悲伤的情绪之中。

一直到纪宇安告诉她,他很感谢她是女孩子。

关于自己多年来心里所受伤和压抑的自我审视,有如受到魔法般,消散了最不堪而使她难耐的钝痛感受。

也或许是因为在那之后,匆忙赶往医院的路途中,莘玥瞥见开车的父亲眉宇间洩露的,和自己相似的悲哀和孤寂。

在某些层面,触动了她因为无法谅解父亲由于她的性别而对她,在对于选择接班候选人的考量上另眼相待,一直无法谅解而封锁的部分心房,松动了极微小的幅度。

医院的地下停车场,父亲帮她打开车门,莘玥下车后,犹豫了半秒,便轻轻握上父亲刻意垂放在身侧的大手。

这是他们父女之间一直以来的默契,却是自从安旭出生之后,莘玥便很少主动回应的。

再次握上父亲的手,像是认定了童年时期的孩子身分存在一种面向的永恆,像是关于一部份难以言明的芥蒂的和解,像是攒足了勇气,她终于又有了能力能够爱人,包括自己。

『谢谢你是女孩子。』

握着父亲的手走在昏暗的医院停车场,莘玥耳边轻轻盪着纪宇安的这句话。

温柔沉稳的宽慰,像是承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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