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饿的盛世(出书版) 第3节(2 / 8)
圣心切至,凡有所知,母子之间,岂有不告之理?但朕与诸王大臣所办政务,外人何由而知?其应奏闻母后者,早已奏闻矣。宫禁之中,凡有外言,不过太监等。得之市井传闻,多有舛误。设或妄传至皇太后前,向朕说知其事,如合皇考之心,朕自然遵行;若少有违,关系甚钜,重劳皇太后圣心,于事无益。尔等严行传谕,嗣后凡外间闲话,无故向内廷传说者,即为背法之人,终难逃朕之觉察,或查出,或犯出,定行正法。陈福、张保,系派出侍奉皇太后之人,乃其专责,并令知之。(《清高宗实录》)
说明白点,就是要让太后与政治绝缘,清除她干预朝政的任何可能。
事实证明皇帝是有先见之明的。虽然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,但不愉快仍然不可避免。有一次,太后在和乾隆聊天时提到,顺天府东面有座庙宇很灵验,不过年久失修,已经快要倒塌,要乾隆拨点钱修修。乾隆闻听,当即满面笑容地应承下来。但是转过脸来,他就降下严旨,严厉斥责太后身边的太监张保和陈福:“张保糊涂不知事务,陈福随侍圣祖多年,理合深知体统,几曾见宁寿宫太后当日令圣祖修盖多少庙宇?朕礼隆养尊,宫闱以内事务,一切仰承懿旨,岂有以顺从盖庙修寺为尽孝之理?”虽然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他们不予严惩,但声明下不为例:“嗣后如遇此等事务,陈福等不行奏止,轻意举动,多生事端,朕断不轻恕。”(《清高宗实录》)
这道严旨,表面上是颁给太监的,实际上是说给太后的。聪明的老太太从此长了记性,再也不敢做任何有违祖宗法度的事了,乾隆朝的母子关系得以以“母慈子孝”的理想境界完美结局。
不是乾隆对母亲过于苛刻,而是少年老成的他深知防微杜渐的重要性。从第一个专权的太后吕雉到乾隆皇帝的祖奶奶孝庄皇后,历史上母后专权和外戚乱政之事几乎每代都有。千里之堤,毁于蚁穴;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。乾隆很清楚,太后也许本身并没有干政之心,但是如果开启了太后影响国政的先例,必然就会有很多人伺机而入。自己“隆养”太后,尊礼倍加,也很可能使得太后的亲戚们趾高气扬,胡作非为。一旦太后和外戚形成一定的政治势力,那时候再想处理,难度就大了。
贯穿乾隆政治生涯的第一条原则是大权独揽。他说:“盖权者,上之所操,不可太阿倒持。”
专制权力一言以蔽之,就是剥削天下的权力,其自私性决定了它终日处于被觊觎和窥伺之中。“皇帝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”,所有有能力的人无不对这一权力垂涎不已。因此专制权力的性质天生是高压的、排他的、敌视一切异己力量的,它必须建立在严格的等级秩序之上。如果统治者能牢牢掌握权柄,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也就是说,保持权力链上严格的分享顺序,天下才能长治久安。一旦把不住印把子,最高权力被侵夺或者分裂,利益分享次序出现混乱,那么国家必然陷入无序,各种势力杀成一团。换句话,如果一块肥肉被头狼紧紧咬住,狼群通常是安静的,每条狼都会按地位高低依次进食。相反,如果头狼不够强壮,咬得不够紧,那么狼群必然会炸了窝。
所以专制政治的第一条要求是统治者必须“咬紧肥肉”,大权独揽,有效消灭任何反对势力和权力觊觎者。
要真正做到大权独揽,谈何容易。在中国历史上,由于皇帝年龄过小或者过老、个人能力不足、身体状况异常、对某些政治势力过于信任,导致皇权被盗用、“太阿倒持”、天下大乱的状况,岂止出现过千百次。
为了做到大权独揽,乾隆采取了所有能够采取的措施。
除了母亲和外戚之外,皇族也是皇帝必须防范的重点。历代以来,皇族都是最容易左右朝纲,也是最容易引发政治战争的敏感人物。这一弊端清代尤甚。清王朝的崛起过程中,最倚重的就是家族力量。打仗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,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,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和儿子在为皇帝打天下的过程中争相卖命,也形成了亲贵手握重权的政治传统。爱新觉罗氏皇室宗族内部几乎每一代都有激烈的斗争,严重影响政治稳定。在关外有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、褚英的兄弟父子之间的火并,有皇太极与四大贝勒的冲突。进关后,则有顺治与多尔衮之间的斗争,雍正与兄弟们的相互残杀。
刚刚登上皇位,乾隆就做出一个长远的决定,彻底改变清王朝的贵族政治传统,把任何皇族人物都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。
乾隆兄弟十人,登基之时,大部分已经早逝,只剩下弘昼和弘曕两个弟弟。
前文已经提到,乾隆与弘昼年龄相同,二人从小生活在一起,同吃同住,同师读书,手足之情甚笃。乾隆曾说:“(弘昼)与吾自孩提以至于今,且孺且耽,恰恰如也。”(《乐善堂全集定本》)弘昼也说:“同气之欢,岂语言文字所能尽载乎?”(《乐善堂文钞序》)在弘历被康熙带入宫中的那半年,两兄弟彼此思念,“迹虽两地,心则相通”,可见感情之深。
但一旦乾隆登上了皇位,兄弟关系马上发生了变化。君臣之分压倒了兄弟之情,提防之意压倒了亲爱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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